要:本文对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的研究:第一,历史合力论的思想渊源;第二,对于 “合力”的内涵阐释求同存异;第三,历史合力论适用的历史时期;第四,对历史合力论的诘问。本文从这四个方面对历史合力论做研究梳理,期望整理出对恩格斯历史合力论的研究轨迹。
本文源自袁慧, 学理论 发表时间:2021-05-05《学理论》杂志创办于1959年,是社科综合类学术期刊,拥有国内统一刊号,国际标准刊号,面向国内外公开发行。曾被评为黑龙江省优秀期刊(社科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类十佳期刊。先后被《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及CNKI系列数据库,《中国核心期刊(遴选)数据库》,《中国科技期刊数据库(全文)版》等国内知名网站收录。
关键词:恩格斯;历史合力论;自然辩证法
19 世纪 90 年代,唯物史观面临两大诘难。一是,以恩斯特为代表的自诩党的领导者和理论家的资产阶级无政府主义的“柏林反对派”否认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将经济条件是唯一决定因素的言论奉为圭臬。这种曲解给以保尔·巴尔特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学者落以攻击唯物史观的口实。二是,从根本上否定经济归根到底的决定性作用,鼓吹理性思想是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因素的唯心主义。恩格斯在其晚年的信件中捍卫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对布洛赫关于经济条件作用的疑问予以解答,并首次明确提出历史合力的思想,他没有专门的论文来论述这一思想,但是在他的一些著作和信件中有迹可循。他认为历史最终结果是从由许多特殊生活条件决定的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会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形成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产生出一个历史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1]591- 592。之后又在致博尔吉乌斯的信中做了补充说明,分析了历史发展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历史的偶然性表现为趋近于意识形态而发生的偶然事件,同时恩格斯在这里阐明了自己的英雄史观,即时势造英雄。并不是关键的历史人物创造了历史,而是历史造就了他们。这个对历史发展进程有影响的关键历史位置可以被任何人取代,可以是拿破仑、恺撒等,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这种人物的出现是偶然性的,但是这一关键的历史位置的出现是必然性的。这种偶然性是作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的补充而出现的,推动这种必然性发展的归根结底是经济因素[1]669。后人根据恩格斯的通信和著作来分析研究这一思想,在学界引起诸多分歧。
一、历史合力论的思想渊源
关于历史合力论的理论渊源众说纷纭。学者颜晓慧认为其思想源于以孟德斯鸠和爱尔维修为代表的法国唯物主义者及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社会历史观[2]9- 16。持有此种观点的学者认为是孟德斯鸠“法的精神”和爱尔维修“人是环境的产物”启发了恩格斯思考社会历史发展动力的问题。继而恩格斯又吸收了黑格尔辩证法的观点来考察社会历史。但因其思想存在哲学根本问题的缺陷,将“绝对精神” 外化为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动力,故而恩格斯转而吸收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思想。克服了哲学根本问题的缺陷又吸收了辩证法的合理内核,将历史合力论置于唯物史观之下来考察其思想渊源,而得出其同根同源的结论是该观点的合理之处,但是并没有考虑到借助自然科学概念阐释社会历史动力这一提法的创新之处。
学者胡招祺则认为其思想来源于牛顿经典力学、康德 “目的论”以及黑格尔“理性的狡计”[3]。认同该观点的学者认为恩格斯在表达其思想时所用到的“合力”“力的平行四边形”等物理名词引用自牛顿的经典力学,同时赋予社会历史含义的“合力”以及“力的平行四边形”的作用机制和牛顿所阐述的“力的平行四边形”法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基于康德的“目的论”来探索单个意志的冲突,以此理解形成合力的内在动因。黑格尔用“理性的狡计”来表达自己的社会历史观,认为理性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工具使历史呈现规律性发展,理性是社会发展的法则,支配历史的发展,使单个意志无法实现,历史出现了一个总的平均数,一个谁都没有希望过的结果。历史合力论是对黑格尔“理性的狡计”批判地继承。
牛顿经典力学成为历史合力论的思想来源,这是恩格斯受自然辩证法的影响而选择的一个喻体,可以作为其思想的载体,是对历史发展的作用机制的一种比喻。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的各种力量不能像自然科学一样可以被标准地量化,历史在其发展的偶然性中蕴含了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可以使历史结果被预测,就如同“两个必然”的论断一样,是在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中做出的科学论断。如果将历史合力论完全一丝不苟地置于牛顿经典力学之下考察,这将是对这一思想的僵化和教条。
一个思想的形成,并不是单线性地来源于一个确定的理论。历史合力论的思想来源同样也是如此,是受到多个不同的思想的冲突和融合而形成的一个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却有其相关残影的思想。历史合力论的思想渊源可以从各个与其相关的理论中探求,但要有主次之分,其思想在捍卫唯物史观的历史需要中被阐发,故而其主要的思想渊源可以从唯物史观的形成中探寻,辅之以牛顿经典力学作为喻体,向我们清晰地图解了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作用机制。
二、对“合力”内涵的不同论述
目前学界“合力”的内涵有几种不同的认知。第一种观点认为“合力”是指单个人的意志的冲突[4] 。这种观点可以直接从恩格斯给布洛赫的回信中找到直接的表述。第二种观点认为“合力”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是指包含其他因素,诸如经济条件、思想、政治、文化等相互交互而形成的力量;狭义则指个人间的意志合力[5] 。这种观点是结合当时历史合力思想提出的背景而进行的解释。恩格斯回答布洛赫“经济条件是否是唯一确定的因素”时表示上层建筑也是影响因素,故而在对“合力”的理解上并不是简单的意识形态的冲突,是包含了各种经济的、上层建筑的冲突。第三种观点认为“合力”是人的行动交互冲突而形成的。第四种观点认为“合力”是所有历史参与因素的结果,它既不是被经济条件唯一所决定,也不是个人意志起独立作用的结果,是所有参与历史的各种要素的聚集推动了社会历史的发展[6]。
在上一部分的理论渊源中谈到恩格斯选择用牛顿经典力学来作为喻体阐释历史发展动力的作用机制是受到自然科学以及其所研究的自然辩证法的影响,那么对于 “合力”的历史内涵也需要从这里探寻。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认为“力”是一个纯主观问题,在自然科学中所运用的力是一种将主观的东西客观化的过程。力是从周围的环境的活动中借来的,如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力,例如向上的托举力、肠胃的消化力、双腿的弹跳力等。我们无法说明机体的某种机能引起变化的真正原因,故而用虚构出的“力”来揭示外界的变化,有多少种变化就会产生多少种力。他还认为力的表现是运动的转移,根据运动永恒的定律,力和它的表现一样大。同时恩格斯表示简单的力,运用力的平行四边形的合力类比就不是真正的合力[7]974- 976。从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自然科学中的力的论述的角度来考察其在社会历史发展动力中提出的历史合力,思想中“合力”的内涵更加具有思想的一致性和连贯性。从恩格斯的论述中,可以得出关于“合力”内涵的以下几个规定:第一,历史合力思想中的“合力”是一个主观的概念。但是,这种主观不是单纯地夸大主体意识,这种主观是由主观主体所处的经济、政治、文化、宗教等环境所决定的主观,是被现实世界决定的单个意志,与历史发展的方向一致并推动其向前。“合力”是社会历史中的各种量的积累、聚合质变为一种外部环境的变化,所谓的从周围环境的活动中借来的“力”。而其中这种量的聚合是各种各样如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宗教等因素的综合积累引发社会历史的变动,这种变动可以解释为“合力”。第二,“合力”是永恒存在的。力表现为运动的转移,而运动是永恒的,这一点旨在说明历史合力思想适用所有的社会形态,在共产主义社会同样会存在时间、空间以及人类的运动,合力永远存在,即这种力的平行四边形不会消失,能适用于不同的社会历史形态。第三,“合力”是一个复杂的综合系统。那种单纯地将合力理解为个体意志间的冲突和行动交互的思想是不够准确的。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合力”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复杂系统,这不是一个根本的决定力量,是包含了根本推动力和其他辅助因素的系统,一种综合的推动力。它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应该从其整体性的角度去理解,不应该有广义和狭义的区分。
三、历史合力论适用的历史时期
对该思想的适用历史时期一直存在争议。有三种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认为历史合力论适用于所有人类历史时期。历史合力论可考察单个意志在社会发展规律中的作用,只要单个意志不消失,就不会达成统一,总会有冲突。历史不是按照预期的计划在既定社会里创造的,而是纠缠交错的每个意志之间的平衡,每个意志都在其中发挥了作用。这种观点的合理性建立在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基础上,作为意志的载体不会消亡。
第二种观点是学者张一兵率先认为历史合力论适用于共产主义社会以前的人类史前时期[8]。支撑这一观点的论据是恩格斯在回复博尔吉乌斯的信中写到对时间的限制,即“到现在为止”以及“这样的全部社会里”。在这里,恩格斯并没有点明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同样适用。这表明从人类出现社会形态到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单个意志会为争夺资源或者利益而表现为冲突继而推动社会发展。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得到自由而又全面的发展,不再受到必然性的支配而形成盲目的合力推动历史向前,而是每个自由人共同有目的自觉地创造历史,力的平行四边形消失。
第三种观点介于前两种观点之间,认为历史合力论在共产主义社会不是普遍适用的[3]。单个意志的冲突在共产主义社会转化成了另一种表现形式,即需要,不会为了利益再做激烈的“零和游戏”,转向以沟通为主的和平方式解决矛盾,使形成合力的分力之间的夹角无限趋近于零,但是永远不会为零。
以上便是目前学界对于“合力论”适用范围的观点。存在争议的点在于历史合力论在共产主义社会是否适用,各方观点在共产主义社会之前的人类史前时期均认为适用该理论。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以阶级和国家为阵营的利益争夺消失,人的本质表现为社会关系的总和,由于高度和谐的社会关系将人争夺的性质转化为奉献,单个意志的冲突也表现为互相需要,社会中的各个意志都作用到一个点上,即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上,形成的各个分力取一个平均的结果,即为历史合力,也是历史的结果。不管何种社会形态,单个的意志不会消失但也不会统一,那么这种平行四边形会一直存在,即便冲突表现为另一种形式,也无法达到高度统一,这种历史合力还是会继续存在,在共产主义社会仍然普遍适用。
四、对历史合力论的诘问
历史合力论诞生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曲解中和攻击中,一个科学的理论经得住历史的诘问和考验,也正是因为这些攻击才能使理论更加完善,历史合力论也遭受这样的拷问。西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阿尔都塞认为恩格斯并没有真正解答布洛赫的问题,他通过恩格斯的回信提出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恩格斯将上层建筑中各要素交互作用产生的效能作为偶然事件引出经济条件这个必然性,但是没有对两者之间的关系做出界定,而使问题得到了一半的解答。而问题的另一半在恩格斯阐发的历史合力思想中得到解决。而恩格斯把上层建筑“分散成”无穷无尽的偶然事件是背离了马克思关于上层建筑性质的思想,具有非马克思主义的性质。另一方面,阿尔都塞认为恩格斯的历史合力思想陷入了“认识论的真空”[9] ,即一门学科从另一门学科的范围出发企图产生出自己相应的对象和概念,而这种真空来自于一种不确定性,即从对单个意志的原因追问的无穷无尽以及历史合力不是最终的合力,是合力之合力,无限衍生的合力。最后阿尔都塞认为这是一种倒退,即“退回到低于马克思主义对一切哲学意识形态的批判的水平”[9]。
阿尔都塞如此批判,正是由于他自己正置身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下考察历史合力论,忽视了历史合力思想在捍卫唯物史观和打击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中的积极作用。阿尔都塞将历史合力思想的起点看作是单个意志,在起点的对象上就犯了错误。马克思恩格斯表示“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10]524。恩格斯站在实践的立场上,从时空角度考量人的活动,时间是回答不确定性和偶然性的答案。修正主义者伯恩斯坦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其思想中过分强调了经济因素的决定力,故而恩格斯在其晚年提出的历史合力思想是限制生产关系的决定力,并在他的书中表示“摩尔的爱人只能死于摩尔之手”[11]19,暗示恩格斯在修正唯物史观。这不仅是对历史合力思想的误解,更是对唯物史观的挑战,用一种自以为是的矛盾来论证唯物史观中经济因素的决定地位。
伯恩斯坦没有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没有真正理解唯物史观。恩格斯在历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中强调通过偶然性实现的必然性归根到底仍然是经济的必然性,又怎么能说是限制了生产关系的决定力呢?历史合力思想旨在阐明历史各要素之间是在一个怎样的机制下推动社会历史向前发展的,在众多推动要素中,经济因素依然是最根本的决定力量,但是并不是唯一的力量,不能因为有其他的作用力就认为会限定生产力的决定力,历史合力从来不是一个定数,会让其中的各分力此消彼长,是各要素之间的冲突。最后所形成的变革社会的力量的大小取决于这个时代的发展以及各历史要素的力量,而不是一个恒定不变的定数。
除以上两位具有代表性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诘问,还有部分学者认为历史合力思想夸大了主体意识的作用。此类诘问纯属无稽之谈。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早年就曾强调过人们头脑中的思维是人们物质行动的产物,现实中活动着的人永远受到他们自己的生产力的制约。意识永远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10]526。不能否定意识具有能动的反作用,或许在头脑中可以形成超越时代的观念,但在现实中还是会受到当时的物质条件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