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1997年开始,贾樟柯拍摄了《小武》《站台》《任逍遥》三部影片,被称为贾樟柯故乡三部曲,都以故人的形象为影片的主角,在时代变迁的背景下,将不同的边缘人物刻画出来。2002年后,贾樟柯又拍摄了《世界》《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把镜头对准时代大背景变革下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在纪实的镜头中将百姓的现实生存状态刻画出来,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中体现出他对边缘人物的关怀。2010年后,贾樟柯先后拍摄了《天注定》《山河故人》《江湖儿女》,通过具有现实依据的事件和人物形象,贾樟柯的影片都体现出他在精神层面上的更高的价值追求,体现出他在时代的变迁的背景下对边缘人物的悲悯与同情。音响与背景音乐营造出的时代氛围和非职业演员的本色表演,以及长镜头的使用,将影片中的边缘人物形象刻画得更加立体与真实,更能引起受众的思考。
本文源自戏剧之家,2020(29):138-139.《戏剧之家》创刊于1991年,经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批准、由湖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管,湖北省戏剧家协会、今古传奇报刊集团主办,面向国内外公开发行的大型政策指导与理论研究的学术期刊,是全国唯一一家市场化运作的专业戏剧艺术类杂志。
所谓艺术源于生活,贾樟柯之所以能够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经典的人物形象,是因为每个人物都是贾樟柯成长过程中结识的某个人的影子,或是将现实事件当成创作依据。电影《天注定》中,贾樟柯根据四个真实的社会新闻进行改编,观众通过新闻媒介关注到这些新闻,并且可能在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下已经对这些人物形象产生了刻板印象,而通过影片,贾樟柯让受众看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原貌,使受众对这些缘人物的形象展开了全新的思考。他的影片除了具有人物原型外,非职业演员以及视听语言的运用也使影片中的边缘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立体。
一、非职业演员塑造出的人物形象
作为执导了大量现实主义作品的导演,贾樟柯受新现实主义的影响,他的影片中大量采用非职业演员,他们以最真实的表演方式来演绎一个又一个边缘人物,更加丰富了角色的社会气息,也使这些角色在表现其边缘化的特点时更加有说服力。无论是《小武》中小武的扮演者王宏伟,还是《任逍遥》中小季与斌斌,又或是《三峡好人》中韩三明的扮演者,这些演员都是非科班出身的,所以在他们扮演一个人物角色时,几乎看不出太多表演痕迹,因为他们自己就像是角色本身,被时代发展的洪流淹没。
影片《三峡好人》中韩三明的扮演者,以前是一个挖煤工人,影片中的情景与他的真实生活十分相似,所以他才能将这个角色的朴实与执着表现得淋漓尽致。贾樟柯在他的书中写道:“挑选非职业演员也要分析这些演员所需要扮演的角色,与容貌要保持相互匹配,与经验相仿。影片从这里能够更加准确地对号入座,也就是导演长期以来要坚持的追求所在。也许非职业演员的表演是影片中的最大看点。”[1]《天注定》中王宝强扮演的枪手回家给母亲过寿,整场戏中除了王宝强,其余都是非职业演员,更加烘托出最真实的农村氛围,而此时便更加体现出杀手也是普通人,是爱孩子的父亲与孝顺母亲的儿子,整个人物形象更加饱满。《江湖儿女》中巧巧出狱后在去寻找斌哥的路上被一位摩托车司机图谋不轨,这位摩托车司机的扮演者也是一名非职业演员,在巧巧说“想耍还懒”的时候,他急忙辩解道:“我不懒,我每天很早就出来赚钱了。”他脸上所表现出的慌张与笨拙,与他所提出的过分要求形成了鲜明对比,巧巧骑走了他的摩托车,他第一反应也是摩托车没了,自己赚钱的工具没了,而不是气急败坏自己没得耍。导演将这样一个小人物的两面性通过这样一个非职业演员表现出来,这个摩托车司机也代表了大部分夫妻分离出来打工的人们。
二、声音所营造的氛围中的人物形象
贾樟柯擅长使用声音来为电影进行情节的铺垫、环境的渲染,以及将人物的感情推到最顶端的状态。在他的所有作品中,现实主义风格奠定了其对环境音的完全还原,无论是在嘈杂的马路上,还是在寂静的山坡上,都对其环境状况进行了完整呈现,并且影片中的演员几乎都使用方言。《世界》中的赵小桃和成太生平时都说着家乡话,但在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便转变为普通话,表现出了二人在努力适应着这个社会。《二十四城记》中也将成都方言与其他地方的方言来回转换,将工厂的演变与社会的发展表现出来。《天注定》是将四个故事进行串联,每个故事都保留了其方言,将不同的地域特征展现出来。《山河故人》中涛的方言与儿子的普通话,以及“妈咪”这一称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在国外,张晋生也说着山西方言,而儿子说着英语,语言的差异也将两代人的思想差异与隔阂体现出来。
另外,贾樟柯的影片中,他将戏曲、音乐与影片相结合,在电影《天注定》中,村民大海被贪官的贪婪和村民们的冷漠激怒,拿上自己的猎枪出了门,村里的戏台上正在上演林冲被高衙内逼上梁山的片段,与要去复仇的大海相呼应,也使大海的人物形象多了一些侠义气息。小玉被迫杀人后则出现了京剧《林冲夜奔》,这些都与人物性格相呼应。在电影《小武》中,伴随着背景音乐《霸王别姬》《心雨》,将小武这个人物内心面对友情、爱情、亲情的不知所措烘托出来。《任逍遥》中,任贤齐演唱的歌曲《任逍遥》多次出现,暗示了斌斌和小季这两个年轻人既想混出名堂,又感到一片迷茫的的境遇。在影片《山河故人》中,《珍重》这首歌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出现时将张晋生嫉妒梁子,对涛的感情表现出来;第二次出现时将涛对儿子的不舍和希望儿子能够想着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第三次出现时将涛的儿子与老师之间的微妙情愫表现出来,暗示着师生恋的开始。《江湖儿女》中贾樟柯则使用了音乐《浅醉一生》,江湖兄弟将各种各样的酒全部倒在盆里,无论贵贱一起干杯痛饮,这首歌在《喋血双雄》中也使用过,将斌哥和巧巧一众人的江湖之情推向极致。而巧巧开枪时车里放的也是这首歌,暗示着巧巧真正成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江湖中人。
三、长镜头中的人物形象
贾樟柯的影片,多使用长镜头拍摄人物,体现人物的情感,展现人物的关系。影片《小武》中,小武和徒弟去买烟发现都没有钱,小武让徒弟去行窃,镜头跟随徒弟,这时突然出现了记者采访徒弟,问其是否知道最近在严打,这时的镜头停下,当记者转身采访其他人时,小武拉着徒弟就跑,在镜头中消失。这一长镜头将盗窃者的日常交代清楚,并且将小武与徒弟的形象完全塑造出来。《站台》中,崔明亮与尹瑞娟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两个人偷偷见面,镜头对准两个人,崔明亮和尹瑞娟时而单独出现在镜头中,时而一起出现,时而两个人都走到墙后只能听到谈话,将崔明亮与尹瑞娟彼此之间的情愫与害羞表现出来,但也预示着二人此后思想的不同。《任逍遥》中,斌斌抢劫银行被抓,小季骑摩托车逃走,路上下起大雨,摩托车坏了,怎么也打不着火,小季一次又一次打火却怎么也不行,小季将摩托车抛弃,拦了一辆车离开了,这也预示着小季此后的人生与之前的人生完全不同,与斌斌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世界》中,影片开头贾樟柯就使用了一个长镜头,赵小桃在后台边走边喊:“谁有创可贴?”镜头跟随赵小桃,周围的人很多,做什么的都有,环境也十分杂乱,通过这个长镜头巧妙地将赵小桃的工作环境与平时和她一起工作的人交代清楚,更有助于受众理解赵小桃这个人物。而《三峡好人》中也同样利用了一个平移的长镜头将韩三明所处的环境与周围的人物交代清楚。《江湖儿女》中,斌哥带着巧巧来到山上,告诉巧巧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并且把枪放在巧巧手里,握住巧巧的手教她开枪,这个长镜头将两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出来,并且为后面巧巧为了救斌哥开枪进行了铺垫。并且,后来的二人关系与这个镜头中的二人关系有了明显的不同,突出了人物性格的变化。
贾樟柯每部影片中都使用了较多的长镜头,这对他影片中边缘人物的刻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无论是体现人物之间的关系,还是交代环境,或是表现人物性格,都是贾樟柯对现实主义影片的致敬,正如贾樟柯所说:“摄影机虽然能够通过镜头再现生活原貌,但并不是对现实生活的简单复制,而是通过展示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来审视人们表达情感的精神世界。”[2]
四、结语
贾樟柯的影片之所以真实细腻,离不开他对影片中人物的深刻理解与真实塑造,也是通过影片中鲜活的边缘人物形象,才将人物所处的环境和生活的时代娓娓道来。《任逍遥》中小季撺掇斌斌去抢银行,却在斌斌被警察抓后骑着摩托车一个人逃走了,斌斌在警局里唱着《任逍遥》,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未来,也无法任逍遥,颇有讽刺意味。《三峡好人》中韩三明以一个外来客的视角看着奉节的拆迁、搬迁,以及这里的底层人民与快速发展社会的格格不入。《世界》中乡下来的打工者们一个个都斗志满满,虽然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但是充满了希望,他们称之为闯与打拼,殊不知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是最不起眼的乡下人、打工仔。《世界》的最后,成太生和赵小桃被同事救出,成太生问赵小桃:“我们死了吗?”赵小桃回答:“我们才刚刚开始呢!”随之影片结束,将他们这个阶层的无奈呈现出来,但又无能为力去改变。
贾樟柯对边缘人物的塑造并不是单纯对人物进行体现,而是对人性的思考与对社会冲突的反思,他能够直面问题,并将这些问题一一融入影片中。这些边缘人物都被社会发展的洪流所淹没,正是因为他们自身没有能力去改变、跟上时代的发展,所以他们之中有的人才会选择了不合理的解决方式。作为受众,我们应当思考如何去帮助这些日常生活中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边缘人物。那些没有跟上主流社会发展的人,在社会的夹缝中生存的人,他们是如何努力生存的,是贾樟柯所关注的。他关注人,尊重人,尊重现实,而他的每一部影片都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贾樟柯也没有答案,他呼吁我们关注,就是想让这些边缘人物被这个社会看到,并希望他们能够找到一条出路。
参考文献:
[1]贾樟柯.贾想1996-2008:贾樟柯电影手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66-67.
[2]贾樟柯.贾想[M].北京:台海出版社,20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