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摘要:和素云来到了青木林,那曾经每次独自一人从县城返回南山小镇时,都要路过的地方。今天的素云依然快乐开朗,像那一束盛放的花朵,静静地任雨枫吮吸和釆摘。素云是火辣辣的,雨枫觉得素云更想把自己熔化,把他占有。并且事后素云直接就提出:“此生你的人,我可不是雨轩那么好欺侮的……”青木林依旧常青……
沿着河边的小路已经走了四个小时,天空的烈日爬上了头顶正中,再坚持半个时辰,进入前边一片芦苇掩映,青木丛生的树林,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后,就会好一点。
身后的小路弯弯曲曲,刚才还在沿河边行走,转瞬转入了一片田地,不见河流的踪影。河滩边的小路就是这样的,一会在河边滩头,一会儿在山脚田地。雨枫大概每两个月就要走一回,在这条熟悉的归家之路上,老家在七十里外的南山小镇。
沿河顺水下去的木船像一只轻灵的燕子,无需划桨。怒水河急湍的流速把船冲行得急驶而过,纤夫们坐在船头闲侃,睡觉。上行的木船像笨重的铁牛,在离岸边七八米的地方航行,这样可以避开河心中间水流的湍急。结实陈旧的帆布被河风吹得像弯弓,船头有一年长的艄公,奋力撑着长长的艄竿,但仍需纤夫们拉着行进。这是一群长期行走在这河滩地上的汉子,光着身子,只有一丝布遮着那羞涩的地方,一条船一般有四五个人拉纤。纤夫们几乎是躬着身子在这河滩上爬行着,古铜色的身姿仿佛从不憷阳光的烤晒,光着的脚板也不惧这被烈日晒得滚烫的卵石……边走边吆喝着那高亢难听的呺子声。
雨枫一直以来从心里默默佩服,这河道中生活的汉子;佩服他们长年在这怒水河的峡谷河滩中穿行,无拘无束的自在奔放。两岸的青山农田,河中洲坝,在奔涌的河水冲刷滋润下,土壤特别的肥沃……
老家在南山小镇,那是山湾下的一座老镇,背偎二峨、三峨山,前面是汹涌的怒水河。其实南山镇也就两百来户人家,街上有条百米左右的青石街,两边的木屋旧楼歪歪斜斜地伫倚着。每逢赶场日,四邻八乡的人来到这街上,茶馆、酒馆、卖农货的……好不热闹。
三峨山巍峨雄壮,更像个怀胎少妇,沉睡在怒水河的尽头,枕着甜美的香梦。二峨山没有三峨山高,山顶上有颗巨大的青冈树。每次只要走到青木林时,便能远远看见那颗巨大的青冈树,青木林正是南山镇与县城的交界处(二峨山顶上那颗青岗树在大炼钢铁时,和碧云寺的柱子一起被砍来拿去炼钢用了)。
过了阳子坝和乱石滩后便是青木林了。树林里的芦苇杂草淹没了小路的痕迹,野鸟在杂草中欢腾雀跃,葱郁成片的青冈树直穿云霄。这青冈树四季常青,有十几米高,很少掉叶子,木质坚硬。雨枫从小听大人们讲,青冈树生长得特慢,三四十年才有碗口粗。正是因为生长缓慢,所以木质特别的坚硬,是做家具难得的好材料。
阳光无力穿透这如伞的绿荫,躺在草地上,享受着河风吹来的凉爽,吃着带的烙饼,雨枫有无比的惬意。隐约看见对岸的青山,那山顶上碧云寺传来的钟声,突然让他起了母亲和姐姐雨轩。
小时候,每年初一过后,母亲都要带着自己和姐姐坐船到对岸的碧云镇去,朝拜那山上的碧云寺。看到母亲和姐姐雨轩虔诚的样子,雨枫都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怕母亲责怪。母亲是特别的信佛,她每次为了朝庙,一般都要提前两三天准备香蜡纸烛等,还让念过女子小学的雨轩在上面写上祝福之类的话语。姐弟俩特别佩服母亲那双从小包裹的脚居然为了朝拜,提着香火,步行上那山顶的寺庙。如逢黄道吉日,更是从没间断过,也许在她的影响下,姐姐雨轩也特别的信佛。
每次拜完碧云寺后,母亲又会领着他们去表舅卢世雄的家,顺便带了些自制的醪糟、豆瓣等。卢世雄在碧云镇也算的上一家大户,开了家铁匠铺和一家酒馆,他对亲戚的到来非常热情。
“表婶,你们来就是嘛,拿什么礼物嘛,太见外了。”
“我自己做的,算不得什么……”母亲答道。
卢世雄的儿子卢开福十八九岁,忙上忙下不停地参茶倒水。
“大兄弟,开福这孩子挺老实勤快。” 母亲赞着。
“表嫂莫见笑,开福这娃儿头笨不好使。不过他体力好,人倒也本份,这年头,本份也好,少添麻烦,唉!” 卢世雄叹了口气。
雨轩在母亲身旁听大人们讲话,觉得莫名得好笑,特别是开福那憨憨的样子,雨枫跑去院子里和其他小孩一道玩耍了。卢开福呆头呆脑的,只会朝雨轩和母亲傻笑,但又不停地做饭摆菜……
开福常在雨枫等邻家小孩面前吹嘘:“我夏天时经常一人在这怒水河中游泳,游到河中心的坝上去抓鱼,掏鸟窝等等。”其中一次姐陪着母亲吃完饭后和表舅表婶他们唠着家常,开福悄悄对雨枫说:“他们大人摆龙门阵,我们叫上隔壁的王二娃一起去山顶掏鸟窝……”雨枫高兴得不得了。
当天黑才回来,看见母亲和姐雨轩着急得快要哭的样子,开福还在一旁傻傻地笑。
“你这笨嘴,万一把雨枫摔了咋办?你是不是皮股发痒。”火冒三仗的卢世雄举起了木条要住开福身上打去。
“表舅,开福小娃儿,莫生气,还不是怪雨枫扭着他去的。” 母亲和姐赶紧劝住。
……
这条路平时几乎没啥人走,雨枫从十五岁开始就走在这条路上。大哥雨奎总想去外面闯闯,母亲拦也拦不住他。雨奎一心想当兵,一心想进讲武堂,三年前随川军去了北方,至今也没有一点儿消息。难怪每次母亲和姐去上香,总是保佑这、保佑那地说不停。
……
“嫂子,我看雨枫这孩子头脑机灵,手也巧。如你不嫌弃,跟着我跑下,先在我铺子里当学徒干着。”两年前从县城来南山镇走亲戚的表姑爷董岷山对母亲说道。
“兄弟,看你说哪去了,我感谢都来不及。雨枫他爹走得早,雨奎至今也无消息,这兵荒马乱的,我也想让雨枫学点做小生意的手艺,日后在这南山镇上开个铺子,混口饭吃。”
“我们不会亏待雨枫的……”董岷山老婆黄秀芬拉着母亲的手不停地安慰着。
每次去县城时,可以搭顺水的便船去。看见母亲和姐在岸边依稀的身影,雨枫都有酸涩的感觉。回来时就要辛苦得多,毕竟是逆水行舟,自然没船可搭。
……
雨枫这孩子特懂事和机灵,很受李表姑爷董岷山他们一家的喜欢。早上听见传来的打梗声后,雨枫六点半便起床了,扫地擦桌、生火烧水,当把表姑爷那结满厚厚茶垢的茶盅沏好一杯浓茶后,他们才起床。董岷山每天一早喝口惬意的早茶,内心有一种说不尽的舒坦。
董岷山的布铺生意很好,铺子坐落在县城教场坝。每天从四处乡镇或怒水河坐船来的商贾,云集在这儿,形成了县商业中心。酒馆、豆花饭店;茶馆、戏台唱戏的,热闹阵阵。
一般要忙到下午两点钟后才能吃午饭,雨枫常常肚子空空,却又不得不笑脸迎客。毕竟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想家、想母亲和姐雨轩是难免的……
“雨枫,还没做完事吗?走,去河边耍下。”偶尔杂货铺的同龄人童洪贵跑过来喊雨枫,但雨枫很少去。
“春妮,你事做完没有……”偶尔雨枫也会去叫旁边茶馆的春妮。春妮是离县城三十里外的青溪镇来茶铺帮工的,和雨枫同龄,一头乌黑的头发,一说一个笑脸,露岀一个小虎牙。
慈恩寺在教场坝不远处,高大古朴的桢楠伫立在寺佛旁。那儿常有烧香拜佛的喧嚣声传过来,增添了教场坝的热闹。慈恩寺里穿行的都是些尼姑,没有和尚,它其实只是一座尼姑庵。春妮去拜过几次,每次都叫雨枫一道去的。
那天无事,只有半天的买卖,雨枫和春妮做完杂事后去慈恩寺,春妮快乐得像只燕子,雪枫觉得她虽也在朝拜,但咋就没有姐雨轩的虔诚呢?
“来一起拜。”春妮拉着雪枫高兴地说着。
“哦,我才不信这个。”雪枫解释道。
“我知道,这个呢,你信就灵,不信就不灵,不过今天就相信一回。”春妮调皮地说着。
从慈恩寺出来,沿着河堤翻越一座小山丘后绕灵秀湖可以回到教场坝,爬山正是雨枫喜欢的。
“反正今天无事,我们爬山回去。”雨枫说后春妮也没答应,只是跟着一起走着。
这青幽的小径,无人来往,杂草与灌木丛生,清风荡着柔柔的蜜意。山边上有一处洞穴,是以前的蛮人居住的,不深,也不吓人,掩卧在灌木丛中,不意被人看见。也许是走累了,也许是两人的好奇,也许是……这高高的洞穴没有人来过,在芦苇的遮挡下特别的美,像从未发掘的土壤,两人心头有按捺不住地激动,相拥在一起。
春妮是河中的流水,雨枫像直刺云宵的青木林,那芦花织成的锦被覆盖在他们青春的心上。春妮十八年的等待和春梦,让雨枫轻轻地叩响。春妮哭了,是幸福地哭,静静躺在雨枫怀中任他爱抚,雨枫正努力化为二峨山上挺拨有力的青冈树,伫倚于兰天白云下。春妮依偎在雨枫怀中低声说道:“我家里贫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爹妈把我送到这县城茶铺来,如遇到合适的人家,就把我嫁了。” 她说完后呵呵地笑着。
……
母亲经常反复叮咛,邻居素云从小和雨枫订了娃娃亲。素云在家是独女,上面有四个哥,家景不错,就是性格太怪,任性。
雨枫十七岁那年,十九岁的雨轩嫁到了碧云镇,和卢开福成了亲。开福高兴得像个孩子,雨轩却哭成了泪人。雨枫有说不明的痛,他觉得雨轩的哭和春妮的哭不一样,雨轩是发自内心痛苦的哭,春妮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哭……
“妈,你咋把姐嫁给卢开福呢?”母亲没咋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认命吧。”
“雨枫,你妈也不想这样做,唉!”表姑爷董岷山赶紧止制。
开福身材矮胖,穿着喜庆的婚礼服,在酒席上乐得合不拢嘴。卢世雄宰了一头肥猪晏请了四邻八方的好友宾客。卢世雄毕竟算碧云镇有头有脸的人,所以酒桌上放开了喝。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微醉地说着:“开福这娃儿有傻福气,居然娶到了雨轩这样好的姑娘……”
……
雨枫和表姑爷走在归家的路上,董岷山的话让他似明非明……
“这世道能有口饭吃,平安为好,时光冲淡一切,像我心系之人也并非现在的妻子黄秀芬。”董岷山无奈地叹着。
……
在布铺三年了,雨枫从开始时的扫地倒水做起,到打理进货销货……董岷山也豪不保留的把所有生意之道教于他,看见雨枫的成熟,董岷山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人世间有些婚姻是不能违被的,有些知己只能有曾经的一次……”雨枫觉得掌柜董岷山仿佛把他和春妮的事,完全知道了一样。
原来这董岷山早年留过洋,进过讲武堂,后因倦意横生,回到家乡遂母意和现在的妻子黄秀芬结了婚。
……
回到南山小镇后雨枫开了间布铺,生意渐渐上路了。母亲也不在靠卖些自制东西为生。雨枫特别的孝道,母亲心中虽然很高兴,但话越来越少,更虔诚地朝庙拜佛。
素云大大咧咧,常跑过来,雨枫没有拒绝她,但也不咋热情,他想春妮……
那天和素云从碧云镇回来,素云向雨枫说:“听碧云镇上的人讲,雨轩嫁到卢开福家后一点儿也不快乐。卢世雄急着抱孙子,但两年了,雨轩的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听他们讲,雨轩告诉卢开福,三年内不准碰她,如开福做到了,今生就认命跟他。那卢开福虽有一身强健的身体,但对雨轩唯命是从,居然不顾卢世雄的反对,单身住在碧云寺旁的一个闲置屋内。”
雨枫想起了母亲的话,也许是命吧!特别是掌柜董岷山的经历,让他觉得人生就像这怒水河的流水,不管怎样,终将要流到海洋。有些人终生会坚守心中的想法,有些人则随环境而改变。
雨枫回到南山镇后,日本人的飞机轰炸县城,死了很多人,也有不少人跑到蛮子洞去躲避,才幸免遇难。董岷山的布铺也在轰炸中烟飞云散,不知春妮去蛮子洞躲没有?
……
和素云来到了青木林,那曾经每次独自一人从县城返回南山小镇时,都要路过的地方。今天的素云依然快乐开朗,像那一束盛放的花朵,静静地任雨枫吮吸和釆摘。素云是火辣辣的,雨枫觉得素云更想把自己熔化,把他占有。并且事后素云直接就提出:“此生你的人,我可不是雨轩那么好欺侮的……”青木林依旧常青……
看见素云愈来愈大的肚子,母亲不露声色地说道:“雨枫素云,下个月十五是好吉日,你们把婚事办了,早点给我生个胖孙子。”雨枫连连答应:“好、好、好。”
素云拉着母亲的手:“妈,我知道你早就想抱孙子啦,放心,一定会的。”母亲脸上扬溢着幸福的笑容。
……
开福三年后回到了卢家大院,和雨轩生了大女儿后,卢世雄也过世了。开福过的并不快乐,他去酒馆喝酒,经常不回家。他和泥湾塘的寡妇唐大容好上了,生了个儿子,开福高兴得不得了,居然把唐大容娶回了家。像他酒后常说的:“雨轩是好看不好吃,冷得像块冰,不像大容热情、真实,有家的感觉……”后来唐大容又生了一女两儿。唐大容并不在意给卢开福当小妾,反而觉得有依靠,满足极了。
雨轩越来愈烧香拜佛,甚至超过了母亲的虔诚。隔三叉五的就要去一次,偶尔也在寺庙中住上几天,开福也懒得管她。倒是唐大容来到卢家后,把铁匠铺的生意照顾得井井有条,卢开福也省了很多心。
……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二峨、三峨山依旧苍翠。雨枫素云、雨轩及母亲的坟前,每年清明节祭祖时,会有四五十人在这南山上烧香拜祖,卢开福和唐大容合葬在碧云山上。今天的后人带着祝福寄语,在大自然中寻觅一份吉祥与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