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摘要:林格是小说中殖民统治者的代表,表面上看,他是一个极其值得敬仰的人物。他慷慨大方,乐善好施,诚实正值赫赫有名,在海上远近闻名,被誉为“海大王”,而且他两次帮助威廉斯。他也为自己白手起家,建立如此丰功伟绩颇为自豪,他爱极了他的土地,他的河流。“他虽不知有世外桃源,却梦想着在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角落上,让居民安享世外桃源的福乐。
关键词:殖民,东方主义,康拉德
一.《海隅逐客》的时代背景和东方主义的工具性
康拉德的《海隅逐客》出版于1896年,《海隅逐客》是康拉德的第二部作品,是“马来三部曲”中承上启下的一部,作品出版的时期经过资本主义高速发展呈现出衰落的迹象。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垄断统治的形成和资本输出的扩大,各国最大的垄断组织,在世界范围展开了争夺原料产地、商品市场和投资场所的斗争,帝国主义国家还在政治上结成各种联盟,从领土上瓜分世界,展开了争夺殖民地的激烈斗争。殖民者戴着伪善的面具,将文明的火种传播到经济思想文化落后的殖民地,在“拯救”殖民地人民的同时,获取及其廉价的原材料,进行不平等贸易,获得巨大利益。《海隅逐客》中,林格的代理人阿尔迈耶在森巴镇的贸易就使得当地人民及其愤懑:
“那个形貌凶恶的人到底算什么,竟把他们跟整个世界隔绝?他是政府吗?是谁让他来统治的?他控制了巴塔鲁鲁的脑袋,使他硬起心肠,使他出口恶言,又使他乱打乱杀。这不信神的人使虔信者在他横行霸道的压迫下喘气。大家必须跟他交易,不管他交出什么货物,给予什么贷款,都得接受,而且他每年又强索款项……”(康拉德,2000:88)
“东方学”(或东方主义)最早是由爱德华·萨义德在其《东方学》中引入学界的,所谓的“东方”和“西方”本质上是一种人为的划分。西方人对东方的描述大致有两种,一种观点认为东方是神秘的,深奥的,异国情调的,含蓄的。另一种则把东方主义当作殖民主义扩张的工具。赛义德在《东方学》一书第三章《东方学的现状》中探讨了殖民扩张时期东方学,关于东方的知识,与东方的交流所发生的从学术性态度向工具性态度的重大转变。“现在东方学家已成为其所属的西方文化的代言人,他将一种显而易见的两重性压缩进自己的作品中,他的作品(不管采用什么样的具体形式)正是这一两重性的象征表现:西方的意识、知识、科学掌控着最遥远的东方地域以及最微妙的东方要素,东方学家认为自己完成了东方与西方的联合,但主要是通过进一步确认西方在技术上,政治上和文化上处于优势地位的方式。”(爱德华·W·萨义德,2007:314) 在西方人的眼中,东方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从伦理道德文化上都是退化的,正如赛义德在东方主义中所讲,西方永远代表着善,而东方或者说殖民地民族则永远代表着恶。东方被标以五花八门的消极特征:无声、淫逸,阴弱、专制、落后、非理性。相反,西方则总是被标以积极的特征:阳刚、民主、理性、道德、强悍、进步。于是长期接受西方教育的殖民者以“文明人”自居,俯视着无知落后的“野蛮人”,以西方先进的管理方式统治土著居民也变得理所当然。本文通过解读小说公威廉斯的堕落,殖民统治者代表林格殖民梦的破灭,和白人之间的纯利益来体现西方人对自我的误读。
二.《海隅逐客》内容简介
小说以殖民地森巴镇推翻殖民统治为线索,讲述了“高人一等”的主人公威廉斯逐步走向堕落的过程和林格殖民梦想的破灭。
小说开头,威廉斯下班后得意洋洋地走在街上,他是胡迪公司的机要文员,家里的功臣,家人对他歌功颂德,因此他满怀欣喜,得意忘形。但是他误入歧途,盗用了胡迪公司的公款,本以为可以凭着自己的技术和信誉很快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摆平,谁知阴沟里翻了船。他取得今天的成就颇为不易,十七岁那年逃离了窘迫的生存环境,遇到了好心的林格船长,可是他很瞧不起海上简朴的生活,年事渐长时,凭着惊人的商业天分,林格让他进入了胡迪的公司。犯了今天这种错误,妻子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出了家门。绝望之中,曾经的恩人林格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把他带到了森巴镇阿尔迈耶管理的林格公司。在那里,他无意中遇到了海盗的女儿艾莎,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她,而一新谋划政变的巴巴拉契看到了机会。利益的诱惑,欲望的驱使,威廉斯背叛了林格,为阿拉伯富商阿杜拉导航,打倒了土著酋长。
由于“闪光号”的搁浅,林格姗姗来迟,他找到巴巴拉蚩,对方的机智论辩使他理屈词穷。林格痛斥了威廉斯,却没有动手处置他,而是想让他在这里生不如死。梦想的破灭使阿尔迈耶又气又恨,他设法诱骗威廉斯的妻子找到威廉斯,威廉斯最终倒在了情人艾莎的枪口下。
三.威廉斯的堕落
威廉斯就是小说题目中的“逐客”,无论是在白人社会还是在殖民地,他都是被排挤的那一位,他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别人相处,认为自己是众人仰慕和依赖的神,在殖民地更是以文明者自居,他最致命的缺点是行为完全受欲望的驱使,正是这一点导致的他的毁灭。
根据现代心理分析理论的创始者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论,人格可划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部分。本我被弗洛伊德比喻为“一口充满了沸腾着各种兴奋剂的大锅”,它既无组织,也无统一的意志,仅仅有一种冲动为本能需要追求满足,与快乐原则有密切关系的经济的或数量的因素支配了它的各种历程。自我接受理性的指导,既要保障本我的某些欲望得到满足,又要考虑外部世界的要求,按现实要求活动。“现实原则的目的是推迟能量的释放,直到发现或产生了能满足需要的对象为止。遵循现实原则并不意味着放弃快乐原则,而只是要求根据实际需要把它暂时搁在一边。”(吴光远,徐万里,2006:134)超我代表社会道德准则,压抑本能冲动,按至善原则活动。本我,自我,超我在人格中的分布决定了他的行为和性格,对人的命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人自身的大部分能量被自我操纵,他则可能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如果大部分能量被自我控制,他的言行则会很现实;当大部分能量被超我所占有时,他将成为一个严以律己,道德高尚的人。”(吴光远,徐万里,2006:146)
威廉斯从孩提时代就离开了家,因为家里经济拮据,好心的“环宇四号”的船长给他安排了差事,但是他逐渐发现看似引人入胜的海上生活如此艰辛苛刻,于是选择了逃离。林格看出,林格把威廉斯安排在了胡迪的公司,但是威廉斯后来挪用公款,被赶了出来。林格把绝望中的威廉斯带到了他的一个殖民地森巴镇呆一段时间。林格是那里唯一的商家,代理人阿尔迈耶帮他打理生意。然而他被卷入了当地的政治动乱之中,当地人不满林格的统治,放逐王子拉坎巴蠢蠢欲动,等待着时机,蓄谋已久的巴巴拉蚩在威廉斯身上看到了机会,他了解白人禁不住女人和利益的诱惑,而且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出卖同伴,所以决定让白人自相残杀,利用威廉斯对海盗女儿爱莎的爱欲,操纵了威廉斯。在巴巴拉蚩的教唆之下,威廉斯感到自己只有变得富有才会不失去爱莎。同时,巴巴拉嗤联合了阿拉伯富商阿都拉,阿都拉很久以前就对这块地方垂涎欲滴,只是不知道可以使大船安全进岛的河道,这个河道是海上的人都想打听的。于是阿都拉和威廉斯达成了一致意见,威廉斯为阿都拉领航,阿都拉则给威廉斯一笔钱。在这期间,林格发财的工具“闪光号”触礁了,所以他没有在岛上。
威廉斯出卖了林格,客观原因是他爱上了爱莎,但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论来分析他的心理和行为,他的大部分行为被本我操纵,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在小说中则是对爱莎的爱欲。而且为了维护这种爱欲的长期实现,他不惜背叛林格,获取钱财,这种做法就是自我现实原则的主导,其实也就是保证本我的欲望得到满足。文中有一段话刻画了威廉斯在作出选择时的心理,“说到底,他怕的是什么?是因为有所顾虑?为什么犹豫不决,不敢去想去说他立意要做的事?只有呆子才有所顾虑,他明显的职责是使自己快乐。他有没有立过誓要效忠林格?没有,就是了——他可不让那呆老头的利益横亘在威廉斯与威廉斯的幸福之间。”(康拉德,2000:109)从这段心理描写可以看出,威廉斯在快乐和道德之间选择了快乐,正是因为他如此放纵自己的欲望,才导致他最终的毁灭。
四.林格殖民梦的破灭
林格是小说中殖民统治者的代表,表面上看,他是一个极其值得敬仰的人物。他慷慨大方,乐善好施,诚实正值赫赫有名,在海上远近闻名,被誉为“海大王”,而且他两次帮助威廉斯。他也为自己白手起家,建立如此丰功伟绩颇为自豪,他爱极了他的土地,他的河流。“他虽不知有世外桃源,却梦想着在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角落上,让居民安享世外桃源的福乐。他根深蒂固,无可动摇地相信,只有他——林格,才知道什么对当地人有好处。”(康拉德,2000:152)但这些都是站在林格个人的立场做得描述,仔细探究小说中非白种人的话语和行为,读者会发现,事实并不是向林格所认为的那样。在当地一个居民沙哈明向阿都拉诉苦时的一段谈话中,我们看到了林格的代理人阿尔迈耶剥削当地人财富的方式,“他跟森林里的达雅克人做买卖,这些人比猴子也好不了多少。他跟他们买树胶、买藤,而我们却活活饿死。……才两天前我去对他说,‘奥迈耶老爷,’——到了这地步,我们对那魔头的朋友讲话时还须毕恭毕敬的——‘奥迈耶老爷,我有什么、什么货要卖,您要买吗?’他却这么说……‘你在这种艰难的日子还有货可卖,实在幸运。快送来,我会收下,当作你去年的欠账。’然后他笑笑,摊开手在我肩上。这个死遭瘟的!”(康拉德,2000:89)从这段谈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殖民统治者对当地人民的剥削,压榨与掠夺,人们自然不会生活在林格所想象的世外桃源之中,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受压迫的人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看到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会站起来支持推翻林格的统治。
在林格与阿尔迈耶探讨的淘金计划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可以为了追逐财富可以不顾一切,这也是殖民者的本性,“他——林格——会全心做这件事。他以前去过内地,那儿的沙金沉积丰富。难以想象的。他觉得很稳当,看过不少地方,工作危险?当然啦!可是报酬有多大啊!他会去探勘——会找到金子。没有一点疑惑,去他的危险!”(康拉德,2000:147)从这段谈话可以看出,林格为了财富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这种拜金主义价值观无疑会驱使他为了物质利益不择手段,我们可以推测出他会想尽办法残酷剥削土著居民,小说中有一段对阿尔迈耶住宅奢华的描写,这些财富无疑是殖民地居民的汗水换来的。从小说的结尾我们得知,林格最终在淘金队伍中不知去向。
在林格表述统治衰落的过程中,作者运用了象征主义手法, 林格的发财工具“闪光号”的搁浅象征了林格殖民统治的毁灭。林格被尊称为“海大王”, 他与大海有着不解之缘,“汤姆·林格是大海的主人、爱人与仆人。……大海既已经把他成就成人,就像个女人般温顺地伺候他,使他在她那喜怒无常的恩宠中安享阳光,不受损伤。”然而世事变了,苏伊士运河开通了,蒸汽轮船也兴起了,一度热爱大海,质朴忠诚的海员变成了一群斤斤计较,尔虞我诈的势力之徒,林格正是开着这艘大船去剥削压迫当地人民。这显然与海上精神格格不入,海上的水手应当是意志坚强,勤劳勇敢地劳动人民,正如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而不是依靠掠夺人民财富的殖民地统治者。林格背叛了大海,大海也回复了他,他的大船在海上触礁了。林格的“闪光号”是他发财的工具,它可以驶进众人都想知道的森巴镇河口,而且如果它没有触礁,林格就不会那么迟才会森巴镇,他还能用“闪光号”镇压当地的叛乱,但是它已经不复存在了。林格“闪光号”的毁灭与其说是巧合或不幸,不如说是一种必然,它的毁灭象征了殖民主义统治势力的削减。
五、结语
康拉德处于西方世界,他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使他难以避免西方文化集体无意识的影响,他的作品里,从对殖民地环境与人物的描写中透出西方人心中普遍存在的种族优越感。尽管如此,在那个帝国主义主宰世界的年代,康拉德能站在被压迫人民的立场,揭露殖民主义的种种罪恶,可见他的远见卓识,高瞻远瞩,他已经远远地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参考文献
[1]查尔斯·泰勒著,程炼译,《现代性之隐忧》,中央编译出版社,20
[2]康拉德著,金圣华译,《海隅逐客》,南京 :译林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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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萨达尔著,马雪峰,苏敏译,《东方主义》,长春 :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5]萨义德著,王宇根译,《东方学》,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6]童星,《现代性的困境》,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7]吴光远,徐万里,《弗洛伊德—欲望决定命运》,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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