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神曲层出不穷,通过受众在自媒体平台的分享与传播,掀起了跨越种族、地域、年龄的全民狂欢热潮。其内容契合受众寻求刺激的审丑心理、消解权威的逆反心理、争先恐后的从众心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受众追求审美日常化的心理需求,是亚文化的一种体现。
《科学文化评论》(双月刊)创刊于2004年,由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和中国科学院规划战略局主办。定位为跨学科的综合性学术刊物,主要登载科学与人文、科学与社会以及科技与可持续发展等方面的研究成果。
2010年歌手龚琳娜演唱《忐忑》的视频一夜走红,因网友称其是“神人、神曲、神表情”,让“神曲”一词进入大众视野。“神曲”作为一种新的音乐分类方式,受到广泛关注。
追寻神曲鼻祖《忐忑》迅速扩散与风行的轨迹,不难看出是一场受众集体无意识驱动的杰作。开始,网友们争相发表评论,相继分享;紧接着,网友们又将自己模仿、恶搞的视频分享至视频网站中;继而,明星如王菲、梁静茹等也纷纷在微博中晒出自己的模仿视频,粉丝纷纷转发、效仿;传统媒体的跟进报导,将其传播至更多受众。
传播过程中,《忐忑》原曲创作者龚琳娜夫妇始终处于被动地位,受众既担任传播者的角色,又承担受传者的角色,并通过模仿、恶搞等方式篡夺创作者的身份,为我们呈现出一场受众自我狂欢的大戏。神曲如《江南style》《小苹果》《狐狸叫》《我的滑板鞋》等,传播过程与《忐忑》都多少有相似之处。其中,受众的审丑心理、逆反心理、从众心理是神曲得以风靡的重要原因。
一、寻求刺激的审丑心理
在文化消费的现代社会,受众对审“丑”乐此不疲,打破传统审美观、价值观“丑”角,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受众的猎奇心理和情感宣泄需求。
受众每天24小时不间断接收到各种传播平台的信息轰炸,略显平淡的事物已无法刺痛他们麻痹的神经,违背常理的“丑”角如网络自制剧《屌丝男士》《万万没想到》中以“屌丝”形象自居的大鹏和白客等,能刺激受众感官,带来新奇感。随着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竞争压力日趋激烈,受众身心俱疲、内心压抑,但受社会行为规范的制约和个人自尊心的束缚,往往不能自由的表达自我感受,“丑”角往往说出其不能言之语,做出其不能做之事,如以装扮特殊、语出惊人而博取出位的网络红人芙蓉姐姐、凤姐、犀利哥等,使受众获得了“在虚幻中寻找现实,在想象中满足自我”[1]的“替代性满足”。在网络媒体中,受众还可“匿名”参与讨论,披上“马甲”对“丑”角评头品足,使压抑的内心得到释放,达到娱乐消遣的目的。
神曲鼻祖《忐忑》因“搞笑”成分浓而引发受众热捧。在庄重的氛围中,演唱者龚琳娜的表情随着旋律变化而变化,时而瞪大双眼,横眉怒目,时而摇头晃脑,开怀大笑,“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的歌声中,用近似嘶吼的演唱打破传统音乐会的崇高感。受众纷纷吐槽“我是跪着听完的”、“是不是请茅山道士驱鬼”;甚至为歌词加上自己的注解“得儿得儿得儿唉呀一哟哎呀”、“阿姨压抑带个刀”;上传模仿演唱视频至网络,评出“最萌版”、“最搞笑版”、“高保真版”,连被大众喜爱的华语流行乐坛天后王菲都忍不住参与,最后以“眼珠子都转丢了,也没找着那忐忑劲儿,擦肩而过吧”认输。
神曲《小鸡小鸡》是歌手王蓉演唱的一首流行歌曲,该曲MV中,王蓉一改俏皮可爱的形象,头戴鸡冠、身着羽毛衣,扮成母鸡,与同样装扮的伴舞们跳起“鸡翅舞”,不时模仿母鸡叫“咕咕DAY”。歌曲高潮部分,伴舞们装扮成羊、狗、鸭、牛,模仿动物对话,MV俨然成了热闹的动物农庄。该曲MV被国外媒体封为“2014年全球十大最疯狂的音乐电视”、“2014世界十大最不可思议MV”。
众多神曲及其MV中,鲜艳绚丽的演出场景,形状样式、色彩搭配怪异的服装造型,夸张搞怪的动作行为,轻快逗趣的音乐旋律,直白、奇特、露骨的歌词内容,快节奏的蒙太奇剪辑等,给受众带来极富冲击力的感官体验,也让俊俏靓丽、举止优雅的歌星、影星跌落成滑稽搞笑的“屌丝”。受众在网络上随意评论、模仿、恶搞神曲,暂时逃离日常学习、工作的压力,获得一种身心的调节和放松。
二、消解权威的逆反心理
在新媒体兴起之前,传统媒体被精英阶层掌控,缺乏反馈机制。大众缺乏自由表达的渠道,只能压抑自我,有一种“家事国事天下事与我等小人物无关,让那些伟人操心吧”的消极心态。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及电脑与网络普及,大众开始利用网络媒体如博客、微博、个人空间等展示自己、表达观点、获得关注,以选秀、屌丝、神曲等为代表的草根文化逐渐兴盛。
网络受众普遍年龄、学历偏低,审美趣味呈现“‘平面感(深度模式削平)、‘断裂感(历史意识消失)、‘零散化(主体消失)、‘复制(距离感消失)等明显的‘后现代特征。[2]”他们用模仿、恶搞、吐槽等形式追求个性和自由,昭示自己的存在,彰显话语权。如将电影、电视剧中的情节再加工成搞笑视频;吐槽社会新闻、社会热点事件的网络新词“累觉不爱”、“然并卵”、“不明觉厉”等,受众借助立体化、全方位的媒体工具完成自身对权威的突围。神曲作为草根文化的一种,其本身带有喜剧特征,或被重构解读出搞笑意味,是大众对严肃音乐的调侃和自由心态表达的工具,使高雅艺术“坠落”民间,成为大众解构精英话语的工具。
神曲《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是一首民谣摇滚歌曲,歌曲讲述女孩在人民广场苦苦等待男孩,男孩却没有来赴约的失恋的故事。歌手阿肆在慢摇的伴奏中,用略带沙哑、慵懒的嗓音,唱出“我在人民广场吃着炸鸡/而此时此刻你在哪里”、“不是我不知道/爱情需要煎熬”。人民广场与炸鸡、失恋的女孩杂糅在一起,颇具戏谑色彩。
神曲《我的滑板鞋》的演唱者庞明涛是一位业余音乐爱好者,他用“塑料”普通话念着对不上节拍的歌词,却被冠上约翰逊·庞麦郎这种“洋气”的名字,捧上专业音乐的舞台。此曲旋律轻快,歌词浅显直白又十分滑稽,如“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摩擦/摩擦”、“一步一步似爪牙/是魔鬼的步伐”、“这是我生命中美好的时刻/我要完成我最喜欢的舞蹈”。歌词及音乐节奏契合大众得到自己喜爱物品的欢快、兴奋的心情,让受众忍俊不禁的同时找到共鸣感。
这些神曲,或在曲风、歌词上带有调侃的性质,或被受众挖掘、恶搞出喜剧效果,体现出一种草根文化对精英文化的解构意味。但这种解构并非恶意,而是在对歌曲的戏谑与打趣中,寻求新鲜、刺激,与情绪的释放。归根究底,追求娱乐性是受众热捧神曲的出发点,是一种对传统精英话语智慧的反抗。
三、争先恐后的从众心理
从众心理是指个体在群体之中,往往会因为群体内在或外在的压力,而在判断、知觉、信仰和行为上,屈从大多数人的选择,表现出与他们一致的行为倾向。心理学家奥尔波特曾说:“我们从属于多数人的意志,当群众站起来时,我们亦自然站起;当群众鼓掌时,我们也随之鼓掌;当群众提出反对时,我们也不提出异议。[3]”从众心理的产生源自于人的社会性。一方面,人类从古至今的生存发展依赖群体的力量,这种对群体的依赖心理,导致个体在自己与群体的思想和行为出现差异性时,会有不安和孤独感;另一方面,群体在发展过程中会自动排斥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个体,接纳意见相近、一致的个体作为其成员,以保持群体的正常运作。
因此如果个体希望被某个群体接纳,“在表明自己的观点时首先要对周围的意见环境进行观察,当发现自己属于‘多数或‘优势意见时便倾向于积极大胆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当发觉自己属于‘少数或‘劣势意见时就会转向‘陈默或‘附和。[4]”德国女社会学者诺埃勒·诺依曼于1974年将此种传播现象命名为“沉默的螺旋”。
最能体现受众从众心理的神曲莫过于《江南Style》的流行。此曲是韩国歌手朴载相演唱,身形偏胖的歌手、策马狂奔的“骑马舞”,配合滑稽的表情和“精神病毒”般让人着魔的节奏和旋律,成为受众模仿、恶搞的对象。该曲MV上传至视频网站YouTube后,美国黑人歌手T-Pain最先在社交媒体Twitter上提到该MV,明星追踪网站Gawker的首席编辑Neetzan Zimmerma在博客上回应,引起关注他的大牌明星如汤姆·克鲁斯、布兰妮·斯皮尔斯等观看并转发至Twitter,明星粉丝竞相分享,使其广泛传播。之后,各国明星政要纷纷观看、转发,甚至在比赛、采访、竞选等场合模仿“骑马舞”;网友们竞相模仿、恶搞并制作成视频上传至视频网站;连广场舞“大妈们”也不约而同选择《江南Style》作伴奏。《江南Style》的传播数据不断刷新历史,成为“YouTube历史上观看次数最多的视频”、“互联网历史上第一支观看次数超过10亿次的视频”。
《江南Style》能如此快捷广泛的传播,受众的从众心理是其重要的助推力。受到军队、政府要员、企业高层、明星等“意见领袖”热传的影响,受众对《江南Style》产生了好奇心和信任感;“粉丝效应”引起数以亿计的粉丝们疯狂转发、模仿“骑马舞”,并分享上传视频至更多受众;国内受众普遍有一种“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的心态,国内媒体抓住其心理,报道《江南Style》常会用“美国人人都在跳”、“连英国也在跳”等字眼,受众接收到“不知道就会被视为OUT”的外在压力,为追求潮流而去了解相关信息,周而复始增加《江南Style》的点击率和知名度。
其他神曲如《The Fox》《小苹果》《甩葱歌》等的传播过程中,受众的从众心态也占有极为重要的作用。
总之,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新媒体给受众创造了自由参与、表达和发表信息的空间。在神曲风靡与盛行的传播过程中,普通大众发挥着主要作用,受众的审丑心理、逆反心理、从众心理是重要影响因素。神曲的流行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受众追求审美日常化的心理需求,人都有喜怒哀乐、真假善恶,一味“高大上”的人物塑造、精美典雅的影视语言无法满足受众的审美需要。受众有意识逃避崇高,热衷于以拼贴恶搞吐槽等戏谑化的方式发泄情绪,释放压力,体现了亚文化对主流文化的辅助和补充。但如果一味让这种文化泛滥,就有可能导致审美“虚薄化”、过度娱乐化,走向精英文化的反面。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言,“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5]”如何引导受众树立健康、积极的审美观和文化追求,是值得大家深入研究思考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杨荣誉.电视剧,不应止于“替代性满足”[J].当代电视,2015(1).
[2] 宫承波,田园.新媒体时代受众生态的变迁[J].青年记者,2014(2).
[3] 刘悦,周义明.新媒体时代背景下大学生的从众心理研究[J].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2).
[4] 程曼丽,乔云霞.新闻传播学辞典[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2.
[5] (美)尼尔·波兹曼著.章艳译.娱乐至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